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(有感而发)
信息来源: 程明帅小儿推拿    时间:2022-11-13

#有感而发#是程明帅小儿推拿推出的文摘类栏目
或许是真实生活的记录,或许是半虚构的二次创作
选摘的故事,刹那间的感悟
希望编者的解读带你走的更远
有感而发

今天继续和大家分享故事

这些故事说起来和医学没什么关系

但故事绝对能算得上引人入胜

如果你愿意,我想这些也会是你启发孩子独立思考的好素材

 

人类是地球上最聪明的动物,但也是忘性最大的动物。据说有一种鸟,吃了扎嘴的毛毛虫,就会把这种痛苦的记忆刻在基因里,后代的小鸟崽子们就不会遭同样的罪了。
 
但人类太容易忘事儿了,就算拿个小本记下来也是翻篇就忘。
 
翻翻野史,发现就在1932年,也是武汉,也是一场瘟疫,不过那个时候是霍乱。
 
现在人都知道了,霍乱防治很简单,喝自来水就行。
 
不了解这段历史的可以看之前的文章《你今天喝到的自来水是一个骗子的杰作》
 
说起32年那次大霍乱。4月份武汉出现病例,很快蔓延到上海。(唉,这病毒走的路线都那么一致)
 
当时,人们会在街上见到地上画着石灰的圈圈,路边有道士做法、和尚念经,还有宣传员家家户户上门宣传注射疫苗。
 
水面下的暗流就更了不得了,这些后面的故事会讲。那时的人们大概是根本不知道该相信什么,才那样恐慌吧。
 
那时候不知道死了多少人,有的死于霍乱,有的吗就死在故事里了。
 
但你可能不敢相信,当时就有这么一个人,名叫伍连德,只有这个伍博士简单执着地相信,调整自来水价,让人人吃上干净水就能防治霍乱。
 
而故事里的其他人,杀人者,被杀者,年轻人,年老人,人人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。
 
也不用嘲笑故事里的人,假如今天有人告诉你,新冠防治其实也很简单,你敢相信吗?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一起来看今天的故事吧: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案件名称:瘟鬼杀人案
案发时间:1932年5月12日
记录时间:1933年3月14日
案发地点:徐家汇虹桥路
故事整理:朱富贵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 
一、嫌疑人
 
才下完一场雨,天气阴沉沉的。平安弄里拥挤杂乱,两侧楼房里伸出长长短短的竹竿,挑着大褂子和小尿布。
 
我找到最里面挨着水龙头的那座三层楼,水龙头年久失修,滴答不停。走进楼道,潮气逼人,灰墙上的白癣哗啦往下掉。
 
楼梯上淌着污水,每个拐角都有踩扁的烟头。越往上走光线越弱,越不像人住的地方。
 
要是换我,就算被当杀人犯通缉,也不躲这种地方,非把人捂成臭虫不可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时期《良友》杂志上刊登的弄堂照片,上图是晾的衣服,下图是大妈在弄堂里刷马桶。
 
顶楼朝西的门开着,我站门口往里看,一张床,一张桌,一只矮衣柜。桌椅上积着层厚灰。地上扔了几本翻得破烂的旧杂志,一本是《新青年》,一本《戏剧的园地》,还有几本是《礼拜六》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《礼拜六》是一份通俗文学杂志,1914年创刊。它促成了我国第一次通俗文学高潮的到来。
 
我走进屋,门后没人,弯腰看床下,只有一只破木箱。
 
停在衣柜前听了一会儿,侧身拉开门,一只匕首冲我肩头刺过来。我闪身躲开。正要还手,那人扑通地侧倒在地上,不再动弹,刀子也从手里掉出来。
 
我翻过那人的脸。跟报上登的人一样,就是许燕平,看着还不到二十岁,脖子里皮肤被磨得紫黑,衬衫上一片血迹,就剩一只扣子,袖子也是烂的,看起来遭了不少罪。
 
探了一下他的鼻息,还有气。
 
我脱下外套,蒙上他头脸,把他扛下楼塞进车里,带回望平街事务所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望平街。
 
这是去年(1932年)春天的事了,我刚刚接手一件富商在家中被谋杀的案子。警方很快确定了凶手,发了通缉令,就是这个许燕平。
 
案子是《时新日报》的朋友委托给我的,想做条大新闻。那阵子我忙着照顾家里,本没想接什么活儿,但一是推脱不了,二是报酬也确实丰厚。
 
我对上海地头不熟,托了青帮的老朋友,很快找到了许燕平的住处。不抢在巡警之前找到嫌疑人,就很难拿到独家信息了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 
富商叫冯金贵,做西药生意,前年西药大王黄楚九病逝,冯金贵趁机吞入黄楚九大把产业,一举成了上海滩新晋名流。
 
案发两周前,冯金贵在报上发广告,将在他徐家汇的公馆里举办海盗化装舞会,邀请上海各界名流参加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报刊刊登的上海化装舞会广告新闻。
 
“舞会所得所有款项,均以英法药房之名捐赠于各时疫医院,救助灾民。”冯金贵是个业余慈善家,这次也不例外。
 
当年4月起,虎烈拉(霍乱)自东往西,席卷了全国。上海刚打了仗,难民和上流都往租界挤,租界内人口稠密,疫情尤其凶猛。
 
现在我还留着报道疫情的一份《文汇报》,说“本市虎烈拉流地以来,愈见猖狂,两租界时疫医院之病房早告人满竟至无法收容……华人竟有5407人死于该症……”
 
舞会当晚,冯公馆里商界政界名流聚集,有些躲在外地避瘟疫的,也特意赶来,不愿错过做慈善家的好机会。冯公馆外也热闹,一群群乞丐流氓四处游动,这种日子有钱人会大方不少。
 
巡捕房为维护舞会安全,还派了支警队,守在公馆内外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时期指官员、富人的豪华住宅称位“公馆”。图为民国上海国富门路刘公馆。
 
晚上八点,所有人都等着冯金贵出来致辞,却迟迟不见他现身。记者都架好了闪光灯,有人文章都写了半篇。管家揣着演讲稿里外找了个遍,都不见老爷人影。
 
管家实在着急,就壮起胆子,进了老爷平时不让外人进的小书房。
 
楼下客人听见一声惨叫,接着又是“啊——啊——”几声,满身是血的管家冲到楼梯口,直接滚了下来。
 
冯金贵在自己的秘密书房里安静地坐着,只是脑袋不见了。法医检验后,发现心口也有一处穿透胸背的刺伤,更骇人的是,他的腹部被利刃自肚脐到胸骨划开,腹腔内肠子全不见了。
 
管家醒过来,说话还不利索,但脑子很清醒,马上向巡捕房举报,行凶的人是流氓许燕平,证据确凿。
 
第一,他当晚在洋房外见过四处张望的许燕平,第二,许燕平一月前曾到冯家行窃,被冯金贵当场抓住,打断了两根肋骨。
 
当时,许燕平就扬言要弄死冯金贵。
 
 
二、罗密欧
 
许燕平醒过来,先是捂着后腰叫唤几声,压得折叠床吱吱呀呀响。“你是谁?”见我坐在对面,他问到,不过也没显得很惊讶。
 
许燕平竟是一口北平口音。
 
他看看四周,问这是哪。我没回答,递给他一条湿毛巾。许燕平迟疑了一下,接过毛巾,狠狠地擦了脸,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,像报上的电影明星。
 
“桌上有生煎馒头和卤肉,趁热吃点。”我说。
 
许燕平发了会儿呆,从桌上抓起两只生煎馒头,就往嘴里塞,吧唧吧唧嚼起来。又抓起一块卤肉也塞进去,油从嘴边流下来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卤肉和生煎馒头。
 
“认识冯金贵吗?”看许燕平打起嗝来,我问他。
 
“你是巡捕房的?”他端水杯的手停在半空,一脸警觉。
 
“我要是巡捕,你这会儿吃的不是这些,可能是鞭子。”
 
他放松下来,大口喝完整杯水,拿起耷拉着的破衬衫袖子一抹嘴,“不是我干的,我那天是想找另一个人。”
 
冯金贵有个女儿,叫冯小青。机缘巧合下,许燕平认识了冯小青,两人谈起恋爱。后来被冯金贵发现,把女儿关在家里。许燕平曾半夜爬墙,想从窗户进冯小青屋里,被冯金贵抓到,打折了他两条肋骨。
 
他伸个懒腰,疼得呲牙咧嘴,然后笑起来,“我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,窗台相会,就是被老家伙给搅了。”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上海中华书局出版的《莎翁杰作集第六种:罗密欧与朱丽叶》,田汉翻译。
 
“一个贩牲口的泥腿子,现在倒装起了皇亲国戚,瞧不上咱们小老百姓。”许燕平说,冯金贵贩牲口起家,钱是有的,但算不上富,前几年突然转行做医药,从这发了财。
 
为断女儿的念想,冯金贵托人到处为冯小青说媒。这次办舞会,冯金贵有意邀请上海有家世的男青年,想借机相女婿,把女儿嫁入豪门。
 
“我那天就是想趁乱带走小青。”许燕平看着我说,“你不信?无所谓,现在就可以送我去巡捕房。”
 
我点根烟,也递了他一根,问他那天晚上都看见过什么。
 
他说,老兄我就知道您是个明白人。抽了两口烟,很满足的样子,继续说,“我翻墙进了院,从后门进了大厅,混在人堆里,就上楼了,光明正大地去小青房间。”
 
“没成想一拐弯撞见个人,我赶紧躲开,我俩应该是没对上眼。”许燕平站起来比划,烟灰抖了一地,“我躲在柱子后头看着他鬼鬼祟祟下楼去了。”
 
我问那人什么特征。
 
“怪,怪得很呢。”许燕平说,“那人身上穿了一件花花绿绿的袍子,戴了个鬼一样的花脸面具,跟其他人戴的脸谱都不一样,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。但你要说怪也不怪,化装舞会嘛——可人家都在底下撒欢呢,你悄摸地上楼来,肯定有事儿啊!”
 
许燕平又要了一支烟,一边点火一边嘟囔,他才是嫌疑人啊。他说,老兄我看出来您是干什么的了,您要是查清这事儿,兄弟我就不用蒙这不白之冤了啊。
 
我问他是面具到底哪不一样。
 
许燕平想了想,说比较大,不像唱戏的面具,但他也说不准。我给了他只笔,让他画出来。
 
许燕平显然不善于画画,纸上的图案不伦不类。我没看出门道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许燕平手绘的面具图案。
 
我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。许燕平说昨天跟人打架了,怕那帮孙子来寻仇,才躲在柜子里避难,饭都没敢吃。
 
我告诉他,要暂时没地方去,可以先住在事务所。自从我结婚,要料理家里的事,很少在事务所过夜。
 
许燕平不置可否。过了一会儿,他问我,你那架子上的书我能看吧。我说行,别给我看脏了。走之前,我又留了几块钱给他,告诉他可以托门外的报童买吃的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报刊摊。
 
冯金贵的案子已经炸了锅,几乎每种报纸上,他被是头版人物,比虎烈拉新闻还占版面。
 
《沪上新闻》上说“冯金贵是慈善界之重要人士......全力追捕凶手,乃系警界头等大事,亦全民众之义务。”
 
我翻了大小报纸几十种,终于在《寓言报》上翻到一篇对舞会细节的报道,说有人在舞会上看见了瘟鬼,大花脸,怒目圆睁,穿着花衣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《寓言报》。
 
许燕平应该没撒谎,有其他人也看见那面具怪人。
 
 
三、阎罗王
 
我拿着许燕平画的面具图,准备去圣约翰大学找一位熟悉民俗的朋友问问。出了望平街走半天,也没见到人力车。
 
自从有了瘟疫,街上气氛就古怪起来。路上人不多,都耷拉着脑袋,毫无生气。有时能看到有人闷声倒地,也没人敢上去看,都捂着鼻子纷纷绕开。
 
两个小孩从我旁边跑过去,大声喊着:“神仙驱疫喽,神仙驱疫喽!”
 
我继续往前走,见那两个小孩在一家门口停住。门口聚满了人,中间一个胖道士在石库门口摆坛作法。
 
人群里议论,说这弄堂里有一家人,全染虎烈拉死了,其他住家觉得晦气,就找了个道士来作法,冲冲邪。
 
我看看巷子两边的石库门,见家家户户都在门下都吊了一小布袋生石灰。据说这样能阻止瘟鬼进门。
 
石库门口摆了个简单供案,放了两个苹果,一碗黄酒。胖道士是个面色黧黑的中年人,摇头晃脑摇着铃铛念经。一个穿道袍的小男孩跟在他屁股后头。
 
小男孩举起一个纸扎,围着胖道士转圈。纸扎是只老虎形象,糊的很粗糙,上面写着三个黑字“虎烈拉”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时期两个抬着纸扎人的小孩。纸扎就是用纸扎成各种人间物品,用于各种传统节庆和宗教仪式上。一般通过焚烧传递给神明或者亡灵。
 
突然铃铛停了,胖道士喊了声“东去,东去!”小孩走向供案东边,把纸扎插在地上一个蛤蟆状的纸扎上。蛤蟆背上画着一个红太阳,写了两个字“日本”。
 
胖道士一口闷下桌上的黄酒,指着地上的纸扎,喷出一团火焰,“日本”和“虎烈拉”瞬间烧成灰烬。
 
围观人一阵鼓掌叫好。胖子一脸得意,朝众人拱手说:“虎疫已除,各位乡亲安心回家,切记今晚要点着灯蜡,防这虎疫再回来。”
 
围观的人散去,道士和小孩收拾东西。
 
我走到胖道士身边,抓住道士右手,从衣袖抽出一根火引子。道士一惊,说道兄是内行,给留口饭吃。
 
我说你胖成这样,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吗。道士嘿嘿一笑,说当道士不容易,念经唱词那一套文把事引不到人了,只能加点武把事。
 
“武把事能吃肉,文把事连汤都喝不上,我有儿子要养,没办法呀。”道士摸了摸那男孩的脑袋。
 
道士从怀里掏出一张折的规规整整的黄纸,摊开一看,是一张道士证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道士皈依凭证。道教分正一派和全真派。正一派主要从事画符、作法,平常可以在家像正常人一样生活,结婚生子、食荤,遇到节庆、丧葬会穿上道服做法事。全真派主要从事练养和清修,需要出家,住在道观中,吃素,不能结婚。
 
我拉他到路边,让他别紧张,帮我看个东西。刚才见他作法,虽然是骗术,但像模像样,能混这行的多少懂点邪门歪道,或许能看出点什么。
 
我拿出面具的画,没想到他真的了解。
 
“好像是见过,但不好说,画得确实简单了点。”
 
看了一会儿,他脑门淌下汗来,说我确实说不上来,但有个同行可能知道,你要信我,就一起去问问,在大境关帝庙。
 
我看离得不远,就跟他去了关帝庙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大境关帝庙是上海正一派主要道观之一。道观建筑原本是上海城墙西门北称箭台,明朝万历年间建庙以供关帝。辛亥革命后上海旧城墙拆除,只有这座关帝庙得以保留。
 
胖老道的同行是个瘦老道,不怎么说话。他看了那图,示意我们等一等,进了里屋。两只烟的功夫,瘦老道搬出一只黑木箱子。箱子打开,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。
 
他说,这些都是自己从各地搜集来的傩戏面具,可以按图对比一下看看。
 
我和胖老道蹲在地上翻找了半天,没法确定有没有图上的那种。我有点后悔,拿着这么张破图大海捞针,似乎有点蠢。
 
胖老道的儿子突然喊了一声爹,从我俩中间钻进来,伸手到箱子里掏出一只戴着官帽的花脸面具,眼睛瞪得要掉下来。
 
“我见过。”小男孩大声说。胖老道拍了儿子一巴掌,“瞎说什么,你什么时候见过?”
 
小男孩跟我要那张画,对比了一下,然后把那面具的官帽扯掉。
 
果然和画上的表情有点像。
 
小男孩往后撤了几步,躲开他爹,说我就是见过,“上次那天晚上,咱们在杨树浦河沟的时候,旁边有家卖肉的,我看见他家院墙上有个人,戴着这样的面具。”
 
瘦老道凑过来,说哎呀,这是阎罗王啊,谁没事会戴这个玩!他说,这是个傩戏里的阎罗王面具,跟一般戏曲里的阎王不太一样,只有河北武安有一种叫捉鬼的表演才用到。
 
我问瘦老道,捉什么鬼,阎罗王又是什么。他说自己也没真见过,只知道是表演捉鬼,人人都戴着面具。
 
“戴着面具杀人,还砍人脑袋,恐怕是要除鬼吧?”瘦老道说,“这些年又闹天灾,又有人祸,天天打仗,什么驱鬼的仪式都有可能。”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河北武安傩戏中的阎罗王。
 
又胡乱聊了一会儿,胖瘦老道也都说不出什么明堂。我花了一块钱,买下阎罗面具,去杨树浦找那家“卖肉的”。
 
 
四、收尸人
 
杨树浦的河沟臭名昭著,半里路外就闻到一股恶臭。
 
河沟里一滩死水凝滞不动,表面泛着彩光,漂着垃圾和动物尸体。嗡嗡响的苍蝇在上空成群飞舞,形成一团团变幻的绿云。
 
远处的河沿上断断续续画着两条灰色的波浪线,是停放着的棺材。
 
几个月前这里遭到炮轰,几个月后这里又闹起虎疫,死了不少人。卫生局下了告示,瘟疫时期,家里不让停灵。人们把棺材拉到河岸,停够时间,再拉到城外义地。
 
河沟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,我寻声过去,见水边有两个穿西装的人。一个戴礼帽,背着手站在那儿,另一个正猫着腰,查看河沟里的水,是戴金丝眼镜的老头。
 
听见声响,那老头回头看,一张黑黑的脸严肃地面向我。我呆愣了几秒,突然想起他是谁。
 
二十年多前,东北爆发大鼠疫,我去哈尔滨采访时认识了他,伍连德博士。从那之后,一直无缘相见,只听说他两年前回到上海,做了海港检疫管理处的处长。
 
我喊了声伍博士,他走上来盯着我看一会儿,想起我来。戴礼帽的也跟着走上来。
 
我问伍连德在河沟干什么。
 
“来看看这里的水质,这次上海瘟疫这么凶,主要就是水源的问题。”他介绍旁边的人,“卫生局赵局长。”
 
赵局长摘了帽子向我示意,我也朝他点点头。
 
“上海这样的地方,却有几十万人要靠这样的河沟吃水。”伍连德叹口气,抱怨了几句,说已经提交了报告,要求降低自来水价格,让所有人吃到干净的水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伍连德是中国防疫事业先驱。他曾于1910年在哈尔滨成功领导鼠疫防治工作,金木在那时与他打过交道。1932年上海霍乱流行期间,伍连德组织设立中央防止霍乱临时事务所,并追究霍乱根源,要求相关领导从源头上提供清洁饮水。
 
我俩站在岸边抽烟叙旧,赵局长也不时插上几句。
 
沿着河岸走来一头老骡子,拉着大车慢悠悠地走。赶车的是个瘦小的男人,头脸都蒙着黑布,只露出眉眼,眉心一颗黑色的瘊子,眼皮松垮地眨巴,像在犯困。
 
骡车上印着蓝底白十字图案,这是普善山庄的收尸人。车上驮了四五口薄皮棺材,其中两口棺材用白字写着人名,另外两口只画了圆圈,应该是无名尸体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普善山庄是民国时期上海最大的民间慈善团体。民国初年,闸北贫民区儿童死亡较多,尸体常常弃于路边,沪商王骏生等于是捐资建立普善山庄,雇夫役穿蓝底白十字号衣收殓无主尸体。后来逐渐发展,建立了医院、义校等。
 
看见这场景,我们又聊起疫情的事来。聊得熟络了,我不客气地说,这情况赵局长你们也有责任啊,该早点推广疫苗。
 
赵局长收了收下巴,抬手在胸前虚点了几下,说:“金先生所言极是,疫情确实严峻,我们卫生部门——虽然在推广疫苗,但还不够,应该在继续在战略上保持清醒,准确判断形势,打好这场战斗。”
 
我没想到他突然打起官腔,就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。伍连德看看表,又看看我。我不想给他惹麻烦,上前握了握手,说你们先忙。
 
这时,那运尸体的大车慢慢经过我们身旁。我看见那骡子竟然在哭,大颗的泪水顺着长脸扑扑簌簌滴到地上。
 
我问赶车的蒙脸男人,骡子为什么哭了。
 
他没抬眼皮,皱皱眉,眉心的瘊子跟着跳动,“悲肠自断非因剑,啼眼加昏不是尘。”
 
我问他什么意思。
 
他摇摇头,说:“没慧根呀,没慧根。”就驾车离开了。
 
告别伍连德和赵局长,我沿着河岸继续找屠夫家。快到傍晚,遇到一队挥舞着苍蝇拍的儿童军,是学校里组织的灭蝇队,他们刚刚从一家屠坊门口灭蝇回来。
 
按着儿童军指的路,我找到屠坊。是个小院子,门扇却被钉了两块厚木板,挂了三道大锁。不远处有个秃顶老头,正抻长脖子朝我看。
 
我凑过去,递给老头一根美丽烟,问屠坊怎么回事。
 
他一手接过烟,另一只手摸着头顶刮痧留下的紫色痕迹,从头到脚打量我,说屠坊封了,你找李屠夫干什么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刮痧是中国民间流传的传统疗法。操作时用刮痧板在人体表面进行反复刮动,直至局部出现痧点或微紫红斑块为止。据说刮痧能祛除邪气、治百病。
 
我说找李屠夫买肉。老头一脸鄙夷,把烟夹在耳朵上,又管我要了一支。
 
“你这小伙子不细致。满城的肉你不买,非要跟这独眼龙买肉?”
 
老头说,李屠夫的屠坊不干净,净宰些病牛瘟马,杀牲口的血水也直接倒进河沟,周边好几个人因此染上虎烈拉。
 
这事惹了众怒,沿河一带的居民联手封了屠坊大门。
 
我说,那他们家人呢。老头一指屠坊,说都封屋里了。我说,那他们吃饭怎么办?老头吐了口痰,“饿不着,每天隔着墙头给他送菜送米呢。”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屠坊。
 
我没再理秃顶老头,绕到李屠夫家院子另一侧,垫块石头翻过墙头。院里面有四间平房和一个雨棚。
 
雨棚下两张大木案上,扔了长短不一的刀具和吊钩。旁边的大锅里泡着不知名的内脏,长了绿毛,发出恶臭。
 
我问有人吗,买肉,没人回答。屋里屋外转了几圈,没见人。
 
我想了想,掏出那阎罗王面具戴上,学着以前在北平见过的雍和宫打鬼跳起来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1919年雍和宫内的“打鬼舞”。这是藏传佛教的一种密乘仪式舞蹈,蒙古语称“布扎克”,学名叫“金刚驱魔神舞”。
 
跳了一会儿,身上起一层汗,突然迎面一阵冷风,墙角鸡窝里钻出个影子。我下意识往后躲,一把剔肉刀在眼前掠过。
 
拿刀的是个浑身鸡毛的汉子,一脸横肉,左眼血红,右眼是个黑窟窿。
 
“弄死你个狗日的!”他又挥刀砍过来。
 
天色已经很晚,我又没来得及摘下面具,躲得有些狼狈。眼看要被逼到粪坑边,我扯下面具向他脸上丢去。
 
面具砸在他脸上,他突然扔掉剔骨刀,捂着脸哇哇叫着跌倒在地,口里喷出呕吐物,手脚抽搐成一团。
 
这时,鸡窝里钻出个四五岁的毛头小女孩,喊着爸爸冲过来,扑在李屠夫身上。
 
看症状李屠夫很可能得了虎烈拉。我赶紧把小女孩从他身上拉开,小女孩又蹦又跳地想挣脱,我只好把她抱起来,离李屠夫远远的。
 
等小女孩安静下来,我告诉她,必须找医生才能救你爸爸。她似乎吓懵了,睁大眼一句话不说,眼泪也不敢掉下来。
 
我把雨棚下的大木案拖到墙边,抱着小女孩爬上去,让她坐在墙头,我翻出后接了她下来。找到电话打给江湾时疫医院,等了二十分钟救护车来了。
 
随行的卫生处防疫员砸开院门,那秃顶老头也没敢阻拦。李屠夫被抬上救护车,我跟小女孩一起上了车。
 
小女孩缩在车厢角落,跟我远远拉开距离。我问她怕什么。小孩沉默了一会,指着我说:“都是你害的。”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《卫生月刊》刊登的上海沪西时疫医院外景及病房照片。该医院是1926年8月上海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开办的。
 
我和小女孩聊了一路,才让她安下心来。
 
她那么怕我,是以为我是十几天前夜里闯进她家的人。
 
自从被邻居认作瘟鬼封在家里,李屠夫天天喝成烂泥,醉了就在院子里骂娘,说他杀了十几年猪,从没出过问题,该敬的神一个不落,该烧的香一根不少,怎么就成了鬼?
 
我把小女孩头上身上的鸡毛擦干净,用手帕擦净了脸。她不再发抖,仔细讲家里发生的事,一字一句地学父亲骂人的样子。
 
那天晚上,她被院里的响动吵醒,以为父亲又喝醉,就跑出屋看。一个戴着“那样面具”的人骑在父亲身上,手里攥着把尖刀要杀人。
 
“我快吓死,就一直喊一直喊,那人看见我,我就哭起来,他把我爸丢在地上,翻墙跑了。”
 
李屠夫醒来后,像被吓出了毛病,精神非常紧张,不敢再住在屋里,每天傍晚就带着女儿藏在养鸡的茅屋里。
 
我问小女孩,你们老家是哪里的。小女孩想了想说,河南的。我摸摸她的脑袋,舒了口气,松懈下来才发现,刚才一直紧绷着身体,肩胛骨都是疼的。
 
李屠夫到底没有抢救过来,我让戴戴托人把小女孩送去了教会的福利院。
 
不过那是后话了。
 
 
五、排字工
 
我在医院里呆坐了半天,默默梳理这件事。
 
那“阎罗王”去杀李屠夫,是在冯金贵遇害之前差不多二十天。如果他觉得李屠夫是瘟鬼,要杀鬼驱瘟,又去杀冯金贵是为何?
 
从医院出来,我浑身难受,出汗又着凉,头疼起来。于是干嚼了两片阿司匹林,叫辆黄包车回了望平街。这几年精力越来越不行,偏头疼也频繁起来,走哪都带着药。
 
到了事务所,没想到撞见巡捕房的老贾,这案子他负责抓许燕平。
 
老贾和几个巡警坐在我屋里抽烟,一点也不客气。我说,现在巡警串门,怎么还撬锁翻窗?
 
老贾拿警棍在门上敲了敲,“我是什么样人,你也了解,可惜你太容易信任年轻人了。”说着他指指行军床上带血的破衬衫。
 
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递过来,我接过看,上面写着:
 
离别是甜蜜的哀伤,我等不了。感谢金先生的款待,借您一件衬衣。另外,柜子里的酒很不错。——罗密欧
 
我把纸条放桌上,说:“你也了解我,知道我比你们快,但现在没用了,人跑了,我还赔了衣服和酒。”
 
我打开柜子,清点了一下,少的是半瓶朗姆酒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 
老贾嘿嘿笑了几声,说聊聊吧,你查到什么,咱们交换情报,合作愉快。
 
我开了一瓶新的威士忌,倒了半杯。
 
“不用交换,我找到新的嫌疑人,你帮我个忙,抓到人了算你的。”我吞下一大口酒,感觉血气涌上来,太阳穴一跳一跳的,头脑清醒不少。
 
老贾很高兴,说只要权限内就没问题。我把许燕平看见面具人和李屠夫的事情告诉他,但没说许燕平和冯金贵的女儿认识。
 
“帮我排查一下李屠夫家周边,凡是日常从河沟取水的住户,哪些家有人得了虎烈拉,然后再找出其中的河北人。”我给老贾提要求。
 
案子查到这一步,只能这么办,至于许燕平,如果他去找冯小青出了事,是他的选择,我也顾不得了。
 
老贾爽快地答应,但有交换条件,如果查到最后凶手还是许燕平,我得负责给他找回来,我答应了。
 
临走时,老贾很疑惑地问我:“杨树浦那就是自来水厂,怎么挨着水厂还吃河沟水?”我说,你天天在租界生活,这是“何不食肉糜”,去看看就知道了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杨树浦自来水厂。
 
之后三天,我都待在家里没出门,乱翻一些旧书,给报社写了两篇评论。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,但却几乎每个晚上都失眠了。
 
不是因为案子,而是因为自己。
 
戴戴告诉我,她怀孕了。
 
她很开心,也很轻松,觉得这是开始过正常日子的象征。
 
我也开心,但却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慢慢地压上心头,透不过气。同时,脑子里又轻飘飘地散出各种幻想,有喜有悲,却都无处安放。
 
夜里,我俩坐在灯下聊天。我说,这下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。她扑哧一声地笑了,拎起我的衣袖在灯光里晃了晃,“写字还是弄一袖子墨水儿,别说老了,还没长大呢?”
 
不知道为什么,我想起李屠夫那个小女儿,还想起了许燕平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老吊灯。
 
第四天早上,老贾打来电话,说查到了一家姓周的,家里男孩染虎烈拉死了。我问是河北人吗?老贾说,有人说是,但不确定,他们不怎么和邻居交往。
 
周家住在河沿的一座茅草棚屋里,巡警破门而入找了两趟,没见着人。我和老贾去的时候,还是没人。
 
棚屋里倒是空间不小,摆着七拼八凑的旧家具,窗户上摆了几只小孩的鞋子。我绕到屋后,看见几个一米多长的敞口木箱泡在烂泥里,一只箱子上搭了件破裤子。
 
老贾喊我进屋,说有奇怪的东西。
 
我进屋看,是床边有一只褐色的粗瓷大瓮,瓮口扣了只黑色的粗瓷盘子,盘子上搁着一支糖葫芦。
 
老贾拿起糖葫芦,轻轻揭开盘子,大叫一声,盘子和糖葫芦都扔了老远。我看见大瓮里的东西,也吓坏了,不,应该是被极端恐怖震慑到了。
 
那瓮里装着黑色的黏稠物,一张惨白的小孩脸浮在中间,闭着眼睛,嘴巴微微张口,能看见里面僵硬的舌头。
 
等身上消了汗,我掏出手绢捂住口鼻,拿起桌上一只烟袋锅伸进在大瓮里,蘸了蘸。烟袋铜吸嘴黏起一块密密麻麻的黑点。
 
是草木灰,可能是为了防腐。但为什么会把小孩尸体这么放,我老贾猜了半天,也毫无头绪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草木灰是柴草燃烧后残留的灰烬,属碱性,可用做肥料。
 
我把大瓮重新盖上,又把糖葫芦放回去,走出棚屋抽烟。天上大块的积雨云正向北快速地移动,空气里钻出断断续续的凉风,我感到皮肤上的汗在凝结。
 
老贾渐渐不怕了,好奇心上来,围着大瓮研究,隔一会儿揭开看一回,想找出什么线索。
 
我忍受不了他的行为,狠狠撞开他,大骂:“别他妈再看了!保护现场你不懂吗?”他揉揉肩膀,白了我一眼,“好好的发什么火,胆子小了?你不是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吗!”
 
我没再理他。直到傍晚下起雨来,他才没了耐心,离开杨树浦,回去带人继续找许燕平。
 
我离开河岸在不远处的找了地方坐下,死死盯着棚屋,等有人出现。我不敢闭眼,一闭眼就看见那张惨白的脸,怕那脸上的眼睛突然挣开。
 
夜里九点多,雨下得正响,有个高大的人影出现了,进进退退犹豫很久,猛地朝周家的棚屋窜过去。我掏出钢笔,摘了笔帽握在手里,快步跟了过去。
 
那人戴着草帽,在棚屋门口又停了一下,这才摘了帽子抖抖水,侧身低头进屋。我贴着棚屋墙壁走到窗下,挪开那只小孩的鞋子,透过半截破玻璃看里面的动静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男式草帽。
 
那人在床边埋头坐着,肩膀发抖,似乎是在哭,也许只是太冷。过了一会儿,他站起身,摸了摸那大瓮,拿开那只糖葫芦,然后脱下湿透的外套,蒙在大瓮上。他蹲下身,两手将大瓮抬起抱在胸前,似乎力气很大,轻轻松松往门口走来。
 
我收起钢笔,不想再偷袭他,等快到门口,我直接走进去挡在他面前。他吃了一惊,抱着的大瓮摇晃两下,我伸出手帮他扶住。
 
这是个年轻人,跟许燕平年纪差不多,只是相貌长得粗犷,一张四方大脸,下巴上几根胡子。他虽然立即定下神来,紧锁眉头一脸凝重地打量我,但眼神还是有点畏缩。
 
我让他把大瓮放下,他把大瓮抱回床边,搁在了床上,站在那里不动,像是要随时抱起来走。
 
我说,这不是你儿子吧?他没说话。
 
我从内兜里掏出烟,还没湿掉,就拿了一根,和火柴一块递给他。他抽起烟,表情松了下来,说:“是我弟弟。”
 
我问弟弟他怎么死的,为什么不下葬。然后补充了一句,说巡警来过好几遍了,不会再来了。
 
他问我是谁,为什么来这里。
 
我照实说了,不过省掉了许燕平的事。
 
他抽完烟,伸手到裤袋里掏,竟掏出一副小小的圆眼睛。戴上眼镜,他的方脸更奇怪了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小圆眼镜。
 
“去李屠夫家的是我叔叔,杀冯金贵也是他干的。”他看了一眼大瓮,“我弟弟——我堂弟是得虎烈拉死的,叔叔受不了,要报仇。他说弟弟年纪小,是夭折不能下葬,要带回老家放进山里。”
 
“你们是河北人?”
 
“对,武安的,我叫周子游。”
 
“你叔叔现在人呢?”
 
他突然又拧起眉头,叹了一口气,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接着,他讲了自己知道事情,颠三倒四说了很久,但意思我听明白了。
 
周子游的叔叔叫周江,老家在河北武安鹊娥山脚下的村落里。村子很小,很多人都离开山里去了固义村。
 
周子游从记事的时候,就知道爸妈死得早,是叔叔婶婶把他养大的。但他也知道,叔叔婶婶想有个真正自己生养的儿子。
 
周子游读书认字,成年后想见世面,就独自来了上海,拉车、车间工干过好多工作,最后在报馆做了排字工人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时期《大公报》的排字工。民国书、报、刊印刷工作中,排字工负责拣选铅字、拼版等工作。商务印书馆创办人之一夏瑞芳、民国《少年周刊》创办人温雄飞等都是靠当排字工入行的。
 
大前年,周子游收到叔叔来信,说添了个男孩,就是他堂弟,但婶婶却死了。于是在堂弟刚满一岁时,叔叔带着他来了上海,靠打零工勉强过活。
 
周子游虽然算不上真正的文化人,但在报馆工作听到的多,经常给叔叔讲些新观念新事物。霍乱刚在武汉出现时,叔叔就警惕了,早早带堂弟注射了疫苗,没想到竟还是染霍乱死了。
 
周子游说,事后知道,堂弟刚发病送去医院那天,叔叔已经疯了一样。
 
“院长告诉我,他要带堂弟回家自己治,打了一个年轻医生,那医生下跪,磕头,扇自己耳光,怎么做都没法让他平静。我想,大概他是信了西医,又发现西医没用,这才受了那么大刺激。”
 
儿子临死前一个小时,周江带着一瓦罐肉汤到医院,不顾医生劝阻,喂儿子喝下。后来,周子游才知道,那熬汤的肉,竟是叔叔自己腿上割下的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《聊斋志异》中的《孝子》一篇,讲了一个叫周顺亭的人割自己的肉,熬油膏给母亲治病的故事。
 
“只要能救堂弟,叔叔相信任何方法。他去杀李屠夫,肯定是听了邻居都说李屠夫是瘟鬼。但你说他最后并没下手?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”周子游双手扎进头发,向后拢了拢并不长的头发,停顿了一下说,“但我知道他杀冯金贵是怎么回事。”
 
我想起李屠夫女儿说的场景,不觉呆了几秒。周子游叫了我一声,我回过神,让他继续说。
 
六、捉黄鬼
 
由于瘟疫和打仗,所有报馆都比之前要忙很多,过去一两个月周子游没怎么睡觉,每天凌晨一点就开始排印早报。
 
有天夜里,编辑急匆匆送来篇文章,让排在第一版。他快速把那篇文章扫了一遍,但那种状态下跟没过脑子一样,只记得是关于虎烈拉防治的,苏州的事情,作者署名嘟嘟。
 
刚排了个开头,那编辑又回来要文章,说有点问题,先不发了,换了一篇洛阳国难会议的文章的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《申报》关于国难会议的报道。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,各界人士组成“中华民国国难救济会”,要求国民党“解除党禁,进行制宪”。1932年1月,国民政府于压力下决定召集国难会议。4月7日,国难会议在洛阳召开,议决采取“救灾、绥靖、御侮”方针,否定民主要求,还不准人民起来抗日。
 
 
这么一替换,周子游好奇了。
 
他仔细回想了那篇文章的内容,立即反应过来不是小事:苏州有些人注射了疫苗还是染上虎烈拉死掉,作者嘟嘟暗中调查了很久,发现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,早就有人怀疑疫苗出了问题,但都没传出来。
 
那记者设法弄到不同时间上市的疫苗,找医生朋友做了检验,发现有一批疫苗是勾兑的假货,生产这批疫苗的药厂,就是冯金贵开的。
 
这事他默默记在心里,时刻觉得着急,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。后来,知道堂弟死了,他赶去叔叔家。那时,他不知道叔叔已经在医院闹过,还去过李屠夫家。
 
但听叔叔说堂弟打过疫苗,他马上跟说了假疫苗的事。根据周子游的回忆,最后一次见周江,是在冯金贵被杀前三天。
 
那天早上,因为如何存放遗体的事情,两人意见不合,周江骂了侄子一顿,就背着个破布袋出了门。
 
叔叔一天一夜没回,周子游担心起来,怕叔叔真去找冯金贵了。他了解周江的脾气,话不多说,但事情说干就干。
 
冯金贵惨死的新闻曝出来,他一点不意外,没想到的是,巡警要抓另外一个人。稍定了心,他决定守着堂弟的遗体躲一阵。
 
前天老贾的人在附近排查,才惊动了他,于是连夜逃走,什么也没来及带。
 
我想了一会儿,觉得他没说谎,问他知不知道面具是怎么回事。
 
他蹲下身,跪在地上伸手到床底下拿出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。衣服抖开,看起来像戏服,但花纹比戏服鲜艳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武安傩戏的衣服。
 
“这是固义村表演傩戏的衣服,叔叔每年都去那边看傩戏,有时候还拿了衣服和面具回家。来上海时,这些都带过来了。”
 
他把衣服扔在地上,用脚踢了几下。
 
“面具叔叔只带来一个,应该就是他杀人时戴的,——你知道什么样吗?阎罗王,瞪着眼。”
 
我说知道,见过。
 
他也没问我,为什么见过,而是跟我讲了《捉黄鬼》的事。
 
在武安固义存的傩戏中,有一出专门消灾祈福的戏,每年元宵节都会表演。戏里最关键的角色是黄鬼、判官和阎罗。
 
每场演出全村人都会参与,戴上面具扮演各种形象,一起捉四只黄鬼。据说水旱灾害、瘟疫蝗虫,都和黄鬼有关,人间不孝忤逆、恃强凌弱的事情,也是黄鬼作孽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《捉黄鬼》是河北武安市固义村的傩戏,这种民间宗教习俗可追溯到3000多年前,当地村民以这种仪式来求佑祛邪,驱瘟逐疫,到今天仍年年演出。传说扮演黄鬼的本地年轻人常会在演出后得病,后来总是找外地青年扮演。

 

“周江戴着阎罗面具杀人,你认为他是把冯金贵当做黄鬼?”我听完黄鬼的事,觉得没那么确定。但听他讲完戏里的情节,我觉得应该有结论了。
 
他说:“捉黄鬼的大场面在最后,阎罗下令把四只黄鬼押上行刑台处决,要剖腹抽肠。”说完他看着我,我点点头,知道他是指冯金贵的死法,就是抽肠的刑罚。
 
我俩在棚屋里待到凌晨,外面的雨停了,云层里隐现出月亮的影子。我觉得异常疲惫。
 
周子游告诉我,他回来是要取堂弟的遗体,准备带回老家。他也觉得,如果叔叔还活着,大概会逃回鹊娥山。我让他先跟我走,回一趟事务所,我会找辆车帮他运送遗体。
 
回到事务所,我给周子游找了件衬衣换上,让他先休息一会儿,等我找车。
 
拨了四五个电话,都没借到车,出租车公司的电话也没人接听。打电话的时候,我看了看周子游,他坐在靠椅上打起了瞌睡,我的衬衣穿在他身上,紧巴巴的,看上去有点好笑。
 
突然电话铃响了,我赶紧接起,却是老贾的声音:“你干什么呢,一直接不上电话,快来卫生局,我抓到凶手了!”
 
“怎么在卫生局?”
 
“你先来,到了再说——不是许燕平,要不叫你过来干什么?”
 
 
七、棺材店
 
卫生局门口地上长长拖着一条血迹,一直到路边一辆停着的巡回诊疗车,车门大开,车里病床躺着个人,几个护士照顾着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上海市政府卫生局巡回诊疗所专用医疗车。
 
老贾看见我,大声吆喝我进去。
 
他把我俩带到一间会议室,也没问周子游是谁。会议室的大桌子边坐着个人,两手铐着,脑袋被一个巡警摁下去,像是要折断。
 
周子游冲过去,大喊叔叔。老贾嘿了一声,让巡警拦住周子游,“怎么回事儿这是?”他瞪着我问。
 
我没回答,去看那铐着的人,他硬硬地别过半张脸,眉心一颗黑色的瘊子,眼皮费劲地抬起来,露出血红的眼珠。
 
他是杨树浦河沟边那个赶骡车的运尸人。
 
我叫老贾到外面单独聊,告诉他周子游和周江的事。他很兴奋,快速梳理了一遍逻辑,提醒我说,案子结了算他的。
 
我说记得呢,不过我想和周江单独聊聊。他说随便,反正他已经认罪了,口供录了,作案过程也符合现场情况,凶器和人头都埋在他家后面。又招手叫了个名字,一个巡警跑过来,递来了刚才从周江头上摘下的面具,正是那种阎罗面具,只是破旧不少。
 
按照老贾和目击者的讲述,周江是有计划地到卫生局行凶。他躲在卫生局对面,半夜撬开锁,进到楼里,直接找到了赵局长的办公室,用砍柴刀劈开锁,闯进去砍伤了赵局长和秘书。
 
如果不是楼里还有其他加班的人,恐怕俩人都要被砍死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砍柴刀。
 
老贾叫走所有巡警,留我和周子游单独和周江聊。周子游很紧张,一直发抖,眼泪止不住,就摘了小眼镜握在手里,一点不像在棚屋时那么镇静。
 
周江也不劝他,只跟我讲话。我问一句,他答一句。从儿子打疫苗,到杀死冯金贵,都说的清清楚楚。
 
我问他:“为什么去拉尸体?你可以逃掉的。”
 
他盯住我看了一会儿,说:“你肯定记得我吧,我说你没慧眼。”
 
我说记得。
 
他说:“谢谢你那天让我知道,害死我儿子的不光有卖药的,还有卫生局。我没杀成人,但心里清亮了,也算瞑目。”
 
我这才意识到,被砍的是那个打官腔的局长。
 
那天夜里,和巡警一同去挖凶器和人头,老贾告诉我,赵局长叫赵步生,以前是个学医的,没毕业就进了卫生局做文职,五年就做到了副局长,哪都有他的人。周江死刑是逃不了了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处决死刑犯现场。
 
天快亮时,我回了事务所,睡到中午打电话回家,告诉戴戴事情没完,再晚一天回去。这件事血光太多,我不想带着晦气回家。很奇怪,我竟也信了这个。
 
但事情竟也确实没完,如果当时我就开始写报道交差,大概也算不上大新闻。
 
下午四点,周子游来了,我以为是想让我帮忙找汽车,他却让我陪他去个地方。
 
中午他收拾了衣服棉被,去巡捕房监狱给叔叔送去。叔叔让他尽快去一趟红十字会总医院(今华山医院)附近的福寿棺材店,说有人在那等着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上海中国红十字会总医院,是今天华山医院的前身。
 
我心里一阵烦躁,暗自骂了几句,刚想到晦气,又要去棺材店。当然,我陪着他去了,而且见到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。
 
福寿棺材店大门紧闭,门口摆着两口开盖的棺材。敲了很久门没人应,硬推几下,门却开了,原来门并没锁,只是后面斜斜顶着根木棍。
 
店里不见人,屋里和后院摆的全是棺材,大的,小的,上漆的,没上漆的,棺头都雕着福字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民国上海棺材店。
 
周子游急匆匆爬上院里的一口棺材,四下看一圈,大声说:“有人吗?我叔——周江先生让我们来的。”
 
院里还是静悄悄,突然吱地一声,旁边的一口棺材盖挪开。周子游吓得摔了下来,我紧跑两步也没扶住。
 
棺材盖继续挪开,棺材里冒出个扁扁的脑袋,是个留一字胡的中年人,看上去比我年纪大。他看见我,坐起来翻出爬棺材,又从棺材里拿出个皮包,还有一只照相机。
 
这人竟然是写那篇揭露假疫苗文章的记者,嘟嘟。
 
我说你这名字真奇怪,他撇了撇嘴,一字胡跟着变成条斜线。他说:“这笔名响亮,又显年轻。”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一字胡。
 
那天傍晚,我们就坐在棺材盖上,听嘟嘟先生讲那篇消失的文章幕后的故事。这故事一直往前推到了冯金贵的年轻时代。
 
和许燕平说过的一样,冯金贵年轻时做牲口买卖。同时,靠着不要命的性格,在各个军阀战区之间倒卖枪支,这才是很快发家的真正原因。
 
有钱之后,他认识了一个和自己差十几岁的穷学生,做了拜把兄弟,并资助他读书。这个穷学生,就是赵步生。
 
赵步生没毕业,冯金贵就花钱把兄弟送上了仕途,一路保驾护航到了副局长的位置。接着,冯金贵便做起了西药生意,也是一路顺风,越做越大,还卖起了假药。
 
“如今假疫苗也敢卖,不是谋财害命吗?冯赵二人狼狈为奸,其中的关系网非同小可,如果扯开它,不仅是件大新闻,也是功德无量的事。”
 
嘟嘟先生越说越激动,胡子不住地抖动。
 
周子游也跟着生气,突然大骂起来:“操他娘的逼——这卫生局的也不是好货,我叔真该也砍死他!”
 
嘟嘟先生说,冯金贵这两年最喜欢的就是贿赂报馆,一方面压着自己的龌龊事,一方面也让报馆多宣传自己的产品。
 
“我在苏州就给他的人盯上了,没想到来上海那么多大报也发不了。我估计要完,自己可能性命不保,就找地方躲,躲来躲去,就到这儿了。”
 
嘟嘟先生躲进来的时候,店老板和老板娘已经发病死了。他藏棺材里三天,差点饿死,往外爬的时候,碰见周江赶着骡车来收尸体,救了他一命。
 
周江没和他说几句话,也没问他是做什么的,但之后隔三差五地,就来棺材店给他送点吃的。
 
他说得口干舌燥,问我有没有喝的,我掏出随身带的酒壶,他抢过去拧开盖,仰头就灌。一时间,四周特别安静,只有远处的狗叫和嘟嘟先生咽下酒的咕噜声。
 
 
八、慢镜头
 
扯开秘密网的不是我,也不是嘟嘟先生,更不是老贾。
 
而是周子游。
 
那天晚上我把周子游和嘟嘟先生带回事务所,第二天找了出租车送周子游和他堂弟的遗体到火车站。
 
嘟嘟先生熬了两夜,把揭露冯金贵和赵步生的文章写完,却不知道该送去哪家报馆。我帮他打听了一些,都不愿刊登,有的连文章也不看就推掉了。
 
最后,《申报》的编辑朋友总算决定要发,报纸也顺利出了街,卖出不少,但当晚就再也买不着,还有几个派报点被砸,十五岁的报童被打成重伤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上海街头报童。
 
第二天,周江被法庭宣判死刑,立即执行。
 
嘟嘟先生心灰意冷,但也无处可去,索性剃了胡子和头发,换了副眼镜,混进了望平街里。他说,躲在棺材店的日子彻底毁了他的身体,恐怕再也没法做记者了。
 
半年后,我记得是中秋前后的一天。凌晨,戴戴喊饿,我给她弄吃的,忽然听到楼道里有奇怪的脚步声,像会功夫的人。
 
我停下手里的菜刀,细细再听,声音没有了。
 
走到门口,见地上放着个信封。打开信封,只有一页纸,用钢笔写着:
 
赵步生十天后就会死,文章能发了。明晚十点,杨树浦周家故居。
 
第二天晚上,戴戴找出她那把多年没用过的掌心雷,让我带着。我把饭菜做好在火上温着,提前去了杨树浦。
 
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勃朗宁M1906手枪,该枪设计尺寸小,比成年男性手掌还短,被称为“掌心雷”。
 
河沟里的棚屋都歪歪斜斜,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。只有周家的棚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。
 
一个大个子弯腰钻出棚屋向我走来。当然是周子游,他的头发长了,换了副大号眼镜,看上去舒服多了。
 
屋里还有个人,在床上坐着。周子游端起油灯带我走到那人跟前。那人跳下床,发出嘿地一声,走到我面前,欠身点点头。
 
矮矮胖胖,脸上堆着笑,是赵步生那个贴身秘书。只是,他走起来一高一低,左腿拖在地上。
 
周子游拉了条凳子给我,“这位兄弟的名字就不方便说了,金先生只需要听他说就行。”
 
矮胖子笑一笑,从冯金贵和赵步生讲起。
 
“金先生知道,冯金贵卖假疫苗,被杀死是罪有应得。只不过,这本该是我的任务。这任务是赵步生安排的,价值五根金条。”
 
他伸出右手张开,五根指头又短又胖。
 
“我不是赵步生的人,更不是秘书,具体身份就不说了,金先生也熟悉道上的事。赵步生升了官,想从冯金贵那发更多财。冯金贵却想把钱都吞了,好混进圈子,做个干干净净的上流人。”
 
我掏出烟抽,递给他一根,他先点点头,又摇摇头,大概是说谢谢我不抽。
 
“冯金贵把钱都花在记者身上,赵步生把本该给他的便利都送了我们。我们当然要保护他,帮助他——我就是做这个的。
 
“不过,看看我这条腿。”他把左腿刻意往前拖了拖,“他本该给我金条,却拿走了我的腿。”
 
我一边点头一边看周子游,他示意我继续听。
 
“想知道那天晚上怎么回事吧,我就再说一遍。”
 
矮胖子说,他早早就进了冯公馆,代表赵步生参加舞会的义卖活动,之后便躲在冯金贵的书房。认识他的人都知道,他每逢大事,都要先在书房单独待会儿。
 
“其实他也不认识几个字。”矮胖子笑一下。
 
“我只一下就刺进他心窝,没想到他皮肉厚,竟几分钟还不断气。想补第二刀的时候,我听见有人拧开书房的门,只好躲进柜子。”
 
他点点头,不再说下去。见我不吭声,他说:“接下来的事,你们都知道的。”
 
不知道为什么,我忍不住问他,周江当时是什么样子。
 
矮胖子看看周子游。周子游避开他目光,盯着油灯的火焰。
 
矮胖子从自己口袋掏出烟来,仰头看着我说——
 
他先把冯金贵扶起来,看着他,好像很高兴冯金贵还没死透。接着,他放倒冯金贵,拿起砍柴刀想剁掉脑袋,剁了几下,真的就剁掉了。然后,他跪在地上拜了拜,剖开冯金贵肚子,一点点掏出肠子,可能是不熟练,他动作很慢,但比我狠。
 
矮胖子停下来,想了想,又说:他戴着那鬼面具,我也不知道他的表情。
 
 
尾声
 
两天后的早上,望平街上比平时都拥挤,报童一个钟头卖掉比以往一天还多的报纸。
 
《申报》联合另外几家报馆,共同出了号外刊,报道了三件事:
 
第一,  苏杭宁沪假疫苗产业黑幕曝光,无良官商之苟且天理不容。
 
第二,  大药商冯金贵死亡案又爆内幕,乃遭卫生局局长暗杀在先。
 
第三,  卫生局局长赵步生遭帮派暗杀,四肢均被锯掉,死状惨烈。
 
据说,很多读者都连连称赞,说这号外刊实在好看,一段接一段,故事竟然天衣无缝。
 
因此,大家都特别想知道,这篇报道的作者「周自由」是个什么人。
 
 
关于这个案子,我以为太爷爷后来的笔记里会提到。他总会隔一段时间反思反思过去的调查,但这回没有。
 
但他记了一件事,三年后的一天,他收到一个包裹,里面是十件高级衬衣,还有十瓶特级威士忌。
 
他找青帮的朋友打听,自己那个爱读莎士比亚戏剧的年轻人后来去了哪。
 
朋友告诉他,现在不能叫他年轻人了,他手下已经有八百个打手了。
 
这篇故事,我就不多说了。
 
但是,希望你能留言多聊一聊想法,说不定明天或后天,我会再和你聊聊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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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有人告诉你新冠有救了,你信吗?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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